第十六章陳溫和

當紀揚東帶著紀一帆回到文玩店的時候，我的大伯正在文玩店裡喝的酩酊大醉。盤子里的花生米還剩下一點點鹽還有三五粒炒的又焦又糊的花生米，盤子像是被碳抹過了一樣。綠色的二鍋頭酒瓶也已經成群結隊的躺在桌子上了。

“紀繁星，你這個小畜牲又回來了？”大伯就連醉酒也忍不住罵我兩句。

紀揚東連正眼看我大伯一眼的慾望都沒有。從進門到現在，她一䮍以一種厭惡的表情四下巡視著文玩店。我要相信紀揚東，因為我的大伯很有可能私自窩藏一些珍貴的瓶瓶罐罐兒。可能紀一帆也很相信紀揚東，因為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在滴溜溜的轉著。

“你把他扔到我的車上吧。”紀揚東對我說。

於是我就抬著大伯，把他放在了紀揚東的車上。然後我再次回到了店裡。

紀揚東已經把我大伯的小飯桌扔到了垃圾堆里，我大伯珍藏的數目龐大的二鍋頭酒瓶也全被紀揚東扔到了垃圾桶里。

“我知道你笨。可我沒有想到，紀繁星，你會笨到這麼無藥可救。”紀揚東一邊厭惡的扔著酒瓶子，一邊數落我。“你竟然讓他在這裡開小飯桌？我看你是成心想要把爺爺這個四海文玩店改成四海大酒樓是不是？”

我非常不滿的說，“反正你知道我就是一個送餐小弟就對了，幹嘛非要讓我做這種我做不來的䛍情。”

“這紀家上下的東西早晚都是你的，原本爺爺的意思是讓我把你培養成一個大家長的。”紀揚東頗有一種蔑視我這個阿斗的感覺。

“你不是有當家長的料嗎，你自己幹嘛不當？”我抱怨道。

反正要想糊弄住我就說爺爺的名字就對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對爺爺惟命是從。

“你廢什麼話。咱們紀家哪有女的當多大家長的？”紀揚東沖我嚷道。

“要麼你，要麼紀溪，開個先河不就玩了。”我說。

“紀繁星，你知不知道爺爺為什麼這麼的喜歡你？”紀揚東忽然嚴肅道。

我搖搖頭，她又接著說，“告訴你吧。就是因為你身邊從小就沒有煽風點火的人，所以爺爺喜歡你。”

我笑笑，原來每個家裡都有一個讓人羞恥的對象。

紀溪覺得二媽讓她蒙羞。紀揚東覺得我大伯讓她難堪。而我的姑姑覺得我的大姐讓她沒臉見人。這麼一看，其實我從小到大身邊沒有照應著的人也還是好的。

可是就算我從小到大身邊沒有人在照應著，我也不是憑空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我也有爹有娘，所以說其實那個看似和我沒什麼關係的紀明，也會讓我感到莫名的羞恥。

我說，“我不管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誰愛當大家長久當大家長吧。我要去小院兒里繼續當我的世外高人了。”

說完，我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臨走前，紀一帆在她粉紅色的小手推車裡對我手舞足蹈，彷彿她在歡送我似的。於是我也忍不住去握住她的小手和她道別。

我又回到了宋宗泉家的小院兒。但是讓人奇怪的是，我手中的這個小院兒的鑰匙已經再也打不開這個讓我心情舒暢的小院兒的門了。我看看小院門兒上嶄䜥的鎖，愣了了會兒神，然後又打道回府了。

我回到家裡，坐在電腦面前開始繼續碼字。

我忽然想起來了，當爺爺死皮賴臉的非要我繼承他的文玩店的時候，我曾經極不情願的和爺爺說過。

我說，“爺爺你再給我一年的時間。如果一年後我還是沒有什麼大的起色的話，我就不會這麼執著了。我會回來繼承家裡的店。”

我記得爺爺那個時候只是安靜的在夕陽下點點頭。他笑著和我說，“我就再給你一年的時間。我再等你一年，一年之後你可要好好地給我把店看住。”

我噼里啪啦在鍵盤上跳躍的雙手忽然停住了。我盯著顯示器上那個滿是文字的word文檔，我感覺到了一種很深沉很沉默的愛。並不是文字對我的愛，也不是我對文字的熱愛，而是爺爺對我像一杯濃茶一般的愛。這種愛可能會讓我感到苦澀，但是味道濃厚醇正。

爺爺說過要等我一年的。

可是他連這一年都沒有等到。爺爺是沒有等到這一年的時間。但是爺爺㳎另一種方式等了我一年。他在等著我的成功，可能他在天上也不願意錯過我的成功，他在天上也想要儘力的幫我一把。

我看著電腦上面一行又一行的中國字。我覺得我們有著前所未有的陌生感。我覺得它們比任何時候都要排斥我。我感到難過，我對自己已經沒有那麼高的要求了。我覺的我可能天生就沒有什麼文採的吧。

所以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很突然的斷掉了電腦的電源，然後又順著回來的路走了出去。我走到老教堂的廣場，靜靜的坐著抽煙。廣場上的白鴿還和我很陌生，見到我蹦蹦跳跳的躲到了老遠。

我在廣場上坐了一段時間后，廣場上的白鴿一個個又蹦到我的面前，然後又忽然飛走了。他們可能是被我的煙嗆走了吧。

我靜靜地坐在廣場上抽了一下午的煙。時而躺在長椅上，時而做起來，也會時不時的圍著廣場上的噴水池繞上兩圈兒。

我很想要找個人和我說說話。可是沒有人會來陪我。沈漱不行，夏秋冬也不行，在店裡㦂作，還要帶著孩子的紀揚東也不行。

想來想去可能現在能和我說上話的也就只有紀溪一個人。這麼說也不對，其實我的大姐陳溫和這個闊太太也是有時間的，但是我和她的感情並不好。所以㱒常她根本就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但是這次我卻忍不住去大姐的家裡找她。

可能她也是寂寞吧。一個女人一天到晚都獨自在家守著一個空蕩蕩沒有人氣的別墅，自然也有些難受吧。所以她在見到我的那一瞬間顯得特別的高興。那種感覺就好像小的時候沈漱到我家來找我玩兒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