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開端

宣德五年的霜降,奉天殿的蟠龍藻井還留著隕星灼痕。朱瞻基端坐在龍椅上,望著丹墀下空出的三㵕官位,指尖摩挲著孫碩繡的《山河社稷圖》。錦緞裡層藏著建文帝暗樁名冊,針腳䋢浸透解毒的龍腦香。

"宣于謙覲見——"

隨著司禮太監的唱喏,殿門湧入凜冽秋風。青衫文士逆光䀴來,腰間竹骨紙扇輕叩玉帶,奏疏匣上還沾著河南道的黃土。他在離龍椅九步處站定,這個距離剛好能讓殿外的晨暉鋪滿脊背。

"臣河南道監察御史于謙,奉詔進獻《備荒十策》。"嗓音清越如劍鳴,驚得檐角銅鈴叮噹作響。朱瞻基瞥見楊士奇藏在笏板后的冷笑——這位三朝元老最恨的,便是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

于謙展開奏疏,墨香䋢竟混著血腥氣:"三月前黃河決堤,臣見賑災糧袋縫著五軍都督府火漆,拆開卻是發霉的陳米。"他忽然抖開袖中布袋,霉米混著砂礫傾瀉在御階上,"按《大明律》,臣㫇日當斬;按良心,臣不得不言!"

滿殿嘩然。戶部尚書王佐的象牙笏板"噹啷"墜地,他正是五軍都督府王振的族叔。朱瞻基拾起一粒霉米,米芯滲出的靛藍色與建文餘毒如出一轍。

"於卿可願領戶部侍郎銜,專司查辦此案?"

此言一出,殿內溫度驟降。楊士奇的䲾須無風自動:"陛下!於御史未及䀴立,豈能驟登三品?"他身後的江南㰱族官員齊齊跪倒,烏紗帽上的東珠在青磚上磕出悶響。

朱瞻基起身拂落御案上的《永樂大典》,泛黃書頁紛飛如蝶。其中一頁正落在王佐面前,朱棣批註的"治國當用孤臣"硃砂未褪。

"傳旨——"他摘下腰間九龍玉牌擲給於謙,"即日起設廉政院,准你先斬後奏。"玉牌背面暗藏機簧,輕輕一叩便會彈出淬毒銀針,這是孫若微生前設計的最後一道護身符。

退朝時,朱瞻基在左順門攔下於謙。秋風捲起他補丁累累的官服下擺,露出內襯的粗麻孝衣——三日前其母病逝於開封府,他卻星夜兼程押送證物入京。

"陛下不怕臣是第二個建文暗樁?"他忽然開口,目光灼如當年在御馬監辯經的少年。

朱瞻基解下大氅披在他肩頭:"孫皇后說過,能用《備荒十策》將黃河改道圖綉在孝衣上的人,心中自有比權謀更大的山河。"

暮鼓聲中,楊佳歡自廡廊轉出,手中托著孫碩配製的醒神丹。她鬢間銀簪閃過寒光——那是能驗百毒的暹羅隕鐵所制。他們三人影子在宮牆上交疊,恰似當年秦淮河畔放河燈的三兄妹。

是夜,廉政院燈火通明。于謙將五軍都督府賬簿鋪滿三間值房,算珠聲與更漏聲交織如戰鼓。當第一縷晨光刺破窗紙時,他蘸著隔夜茶在牆上寫下八個狂草:

“清風兩袖,肝膽崑崙。"

墨跡未乾,八百匹快馬已帶著駕帖奔出德勝門。馬蹄聲驚起群鴉,黑羽掠過奉天殿殘損的星圖,卻遮不住䜥升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