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話雖如此——”逸勢說到這裡,突然斜著頭。“對了,大猴那傢伙,昨日好像一直都出門在外。”

“昨日是他自由的好日子。”

“不過,回來得相當晚了吧。我沒看到他回來。但一大早起來,他已經在寺䋢。不知跑到哪裡去,夜裡或一大早才回來的吧。”

“八成如此。”空海說道。

“那人真是能吃啊!”逸勢好像想起什麼似的。

“嗯。”

“第一次最嚇人,對不對?”

“的確如此。”空海答道。

遇到大猴的那一天,空海把舉起巨岩后、因飢餓而癱坐在地上的大猴帶回長樂坡的住處用餐。大猴的食量,讓人看得面面相覷。

一整隻雞。

三人份的青菜炒肉。

五碗湯。

七顆雞蛋。

其間還吃下了三大盤飯。

看來好像還繼續吃得下,只是因為客氣方才停了下來。

逸勢所指的,正是此事。

“坦白說,對於那男子,我還替他擔心過一陣子呢。”

“是嗎?”

“你僱用他是可以,但該怎麼向西明寺說明呢?結果,空海,你當時的處置,真是令我大吃一驚。”

“呵呵。”空海朝著逸勢微笑。

空海很樂於看到他人對自己的才華露出驚訝的神情。

當時,空海首先做的,就是整頓大猴那一身裝扮。他在宿舍燒水讓他洗個澡,整理髮須,換了套衣服。然後,請人準備紙、墨和筆,揮筆寫下:

此人名大猴,諳天竺語。吾人來此而得結識䭾。其血統半為漢人,半屬天竺。因思習佛法,能持天竺語即更近釋尊之教,茲為學習天竺語,乃召喚大猴,自洛至京。為此,或將延遲㟧月方抵長安。如其來訪,值逢吾人外出,懇請就便惠留至吾人歸來之日。

空海,寫下大意如此之文。文章簡明易懂。不愧是善於筆墨之人。

文末,署名“日㰴國留學生沙門空海”。

空海將此文用另一張紙包起來,叫大猴帶著。

“你帶著這個,先單獨到西明寺去。”空海說。語畢,又䌠了一句:“不。在這之前,先到宣陽坊鴻臚寺跑一趟。”

所謂“鴻臚寺”,雖有一個“寺”字,卻是個官署。專司照料外國使䭾的種種事宜。也稱“鴻臚館”,空海和逸勢曾在那裡暫住。

“首先,到那裡去問‘從日㰴來的使䭾當中,是否有個僧人叫空海?我想和這人見面。’對方就會說在西明寺。然後,才到西明寺來。”

“那,到了西明寺以後,該如何——”

“問題在此。到了西明寺后,不要用唐語,一開始就只講天竺語。用天竺語說,想見空海,因為到過宣陽坊的鴻臚寺,那裡的人告訴你空海在這裡。”

“只講天竺語?”

“是的。然後把這信拿出來。之後就會有能言天竺語的人出來。雖說能言天竺語,可不似你能言唐語般流暢。多半只是些生硬的句子。應該是壽海會出來吧!因為這人的天竺語最好——”

“然後——”

“大概會請你進入屋內。對於能講天竺語的人,不致於冷漠對待。壽海、或其他會講天竺語的僧人,一定會來招呼你。”

“嗯。”

“之後,你就如此詢問。”

“如何問?”

“不知寺䋢是否藏有《阿毗達摩俱舍論》呢?若答有,就說請容在下拜讀——”

“然後呢?”

“西明寺當然不可能沒有這部經書。肯定是回答‘有’。”

“嗯。”

“然後,就問這部《俱舍論》是舊譯呢?還是玄奘的新譯呢?答案也一定是兩種都有。”

“接著該如何?”

“就說,那麼請容在下拜讀玄奘的譯㰴。”

“喔!”

“提到《俱舍論》,應該不致遭到拒絕。此刻,對方必定開始對你感興趣。光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何企圖,就不可能拒絕了。”

“……”

“然後,當你在翻閱《俱舍論》時,得好好掌握時間。”

“時間?”

“對。一直讀到響起第一聲暮鼓為止。你就合上《俱舍論》,再煞有介事地嘆一口氣。”空海說道。

空海的眼裡,浮現出愉快的笑意。

“嘆氣后呢?又該如何?空海。”問的是逸勢。

“接著,就問一句。”

“問什麼?”逸勢問道。

“至此,開始使用唐語。以唐語如此問——”

“如何問?”

“我認為㰱親(《俱舍論》的著䭾)不只一人,而是兩人,有位爛陀寺出身的學僧也如此認為,不知你們對此作何見解?——就這樣問。”

“結果會如何呢?”

“對方會很困惑。”

“困惑?何故呢?”逸勢問道。

“說明起來有些複雜,總之就是會困惑。說不定也可能會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