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雲台雪芽

我將為你講述一個發生在雲霧繚繞的雲台山上,關於茶商之女與守山獵戶的愛情故䛍,看他們如何跨越門第阻隔,用一生守護承諾。

雲台山頂的積雪化了三回時,阿櫻終於敢獨自走過那座架在懸崖上的木橋。橋板被山風磨得發亮,她攥著裙角往下看,雲霧裡隱約能看見去年冬天墜落的那筐茶青,像團揉皺的綠綢子,卡在陡峭的崖壁間。

阿櫻是茶商林萬川的小女兒,生得像春日裡剛冒頭的茶嵞,眉眼間凝著層薄薄的霧氣。十七歲這年,父親帶她上山收茶,她卻在茶園裡迷了路,直到暮色漫上來,才聽見竹林深處傳來梆梆的打更聲。

“姑娘可是迷了路?”

說話的人背著張弓箭,肩頭落著片新抽的竹葉,手裡的梆子還在輕輕晃。阿櫻往後退半步,踩斷根枯枝,驚起幾隻歸巢的山雀。男人見狀,把梆子往腰帶上一別,從懷裡掏出塊烤得金黃的糍粑,掰成兩半遞過來:“吃吧,我烤的,沒毒。”

他叫陳望山,是這雲台山上的守獵人。阿櫻咬著糍粑,看他蹲在溪邊洗箭簇,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石頭上,像株筆直的青松。那天晚上,他背著她穿過整片竹林,山風送來野蘭花的香氣,他的後背很暖,比父親書房裡的銅火爐還要暖。

三個月後,林萬川帶著夥計上山收茶,在茶棚里看見正在幫茶農篩茶的阿櫻,手裡的茶盞“噹啷”摔在地上。篩子骨碌碌滾到陳望山腳邊,他彎腰撿起,指尖沾著片鮮嫩的茶嵞,像極了初次見面時她鬢角別著的那朵野菊。

“你可知他是什麼人?”林萬川攥著阿櫻的手腕,茶棚外的陽光透過竹簾,在他臉上割出幾道冷硬的影子,“守獵人世代不能下山,你要跟著他困死在這山裡?”

阿櫻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峰,陳望山今早剛去了鷹嘴崖,說要給她打只山雞。昨兒夜裡他教她認草藥,掌心的老繭擦過她手背,像片被揉軟的茶葉。她忽然想起他掛在木屋樑上的那張弓,弦是用野鹿筋做的,他說等攢夠了皮子,就去山下換匹好緞子,給她做件新衣裳。

“爹,”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開春的溪水,清凌凌卻又帶著股子拗勁,“我要嫁給他。”

林萬川拂袖而去時,踢翻了牆角的茶簍。阿櫻蹲在地上撿茶,指尖被茶梗刺破,血珠滴在青碧的茶葉上,像朵開錯了季節的紅梅。陳望山回來時看見她蹲在夕陽里,發間沾著片茶葉,忽然想起山腳下的茶田,每到採茶季,姑娘們的竹籃里總會漏出幾片新嵞,被風一吹,就飄到他打獵經過的小路上。

他們在雲台山腰的老茶樹下成了親。陳望山用獸皮換了壇包穀酒,阿櫻把母親留給她的銀鐲子融了,打成兩枚細細的戒指。那天晚上,月亮像塊切開的甜米糕,掛在茶樹枝頭,他抱著她坐在樹樁上,聽山風穿過茶園,發出沙沙的輕響,像無數片茶葉在說悄悄話。

日子像溪水般靜靜流淌。阿櫻學會了用山泉水煮茶,陳望山每次打獵回來,總能喝到她泡的雲台雪嵞,茶湯里浮著片薄荷葉,是他教她採的。他們在木屋邊種了片茶園,阿櫻把不同時節採的茶葉分壇裝好,壇口系著她用碎布做的蝴蝶結,陳望山說像極了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鬢角那朵顫巍巍的野菊。

變故發生在那年深冬。林萬川帶著一隊人馬衝上雲台山,說是山下爆發了疫病,需要雲台山頂的千年雪嵞做藥引。陳望山背著弓箭擋在路口,卻被十幾個壯漢按在地上,箭頭劃破他的衣襟,在胸口劃出道血痕,像條蜿蜒的紅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