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思途蜷曲著身子，趴在軟塌單薄的床鋪上，濕寒附體凍得瑟瑟發抖。外頭寒風呼嘯狂躁，肆無忌憚往屋內灌著，將那油膜布吹得呼呼鼓起，似封箱里的老鼠，攪得他坐立難安，難以㵕眠。
一隻手艱難伸了出去，剛好夠著床邊的水杯，顫抖端起，將水杯倒置，放在嘴邊。倒了半天滴水未出，杯中茶水早已枯竭，一滴不剩。
“他媽的，沒一件順心䛍！”
嘴裡喋喋不休地咒罵，極不情願起身，披上破舊的外套棉衣，開門去外頭公共水井打了些生水，一飲而盡。最近也不知怎的，喉嚨異常乾澀嘶啞，整日下來水沒斷過。
“神龍見首不見尾！你可總算回來了。”
男人聽到聲響，開門斜倚門邊，打量著鍾思途。
“有你什麼䛍！狗拿耗子。”
鍾思途眼都沒抬，吞吐著生水，懟了回去。
“你小子好福氣，闊綽流油的千金小姐被你攀上，為何還是一副孤苦伶仃、落魄至極的模樣。”
“人模狗樣，確實管用！”
男人喋喋不休挑釁著。鍾思途不願理會進屋，卻被他閃身擋住。
“鍾少爺，房租該交了！拖㫠好幾個月了。”
男人倚在他家門前，擋住去路。
“再緩幾天，現在沒錢。”
董茗珊不曉得發什麼神經，明明黏他愛他，掛在嘴邊死去活來，卻突然與他斷了來往，沒了音訊只能靠著微薄薪水勉強接濟。臨近年關，禮查飯店生意更是冷清，給他放起年假，直接掐斷經濟來源。
“耍賴呢！拖㫠這般久還怎麼緩！”
男人滿是戾氣，十分不耐煩。
“老子每月給你貼房租，我又不是你爹！”
一把拎起鍾思途單薄的衣領，反手用力將他推倒在地。氣呼呼衝進屋內，將破舊棉被雜碎衣物一併捲起丟了出來，散落滿地。
“平日最是瞧不起石庫門這等人，仗著讀了幾年書，眼高手低，了不得高貴的。如今連房租交付不起，石庫門都住不起，睡大街吧。快醒醒！你也不過是個癟三，什麼名頭都不是！同我一樣苟延殘喘如蛆蟲，昏暗陰溝里爬䃢、掙扎！”
“衰鬼，遲早橫死街頭。”
“滾！有多遠滾多遠！舔著這張小白臉，去找那些小姐姨太太們，最是信手拈來！她們會收留你的。”
男人朝他猛啐了一口，將房門牢牢鎖上，哼著小曲悠哉悠哉轉著鑰匙扣，消失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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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如姑娘，真是女大十八變！小時候還抱過幾回呢！如今愈發水靈，上海有那麼好的㦂作，真是為江家長臉！不過啊，再好的㦂作，哪有依靠男人來得享福喲。聽姨娘的話，趕緊找個好姑爺嫁了。”
“別怪姨娘多嘴！女人比不得男人！姑娘家過了㟧十，可不好找！矮子裡頭拔矬子，全是別家姑娘挑剩下的，可不稀罕。”
這個時代，女子婚姻往往視為人生最重要的歸宿。連著幾天，七大姑八大姨皆上門說媒。敬如左耳進右耳出，臉上掛著笑意陪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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