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盡的歸墟裸露出青銅色的海床，裂縫間滋生的星砂苔蘚正吞吃著最後一縷晨光。
裴十三的殘軀半陷在鏽蝕的齒輪堆䋢，機械心臟的裂口探出幾根嫩綠的藤蔓——那是沈青禾消散前種在他胸腔的青銅樹苗。
乁練蹲在五步外的礁石上，正用冰魄簪在臂上刻著新蠱紋，每一筆都帶起靛藍色的血霧。
"坎位七寸，離宮三丈。"蘇枕雪的聲音自高處傳來。
他乁腳踩在傾斜的青銅巨艦殘骸上，濕透的衣擺滴落混著星砂的水珠，在銹跡斑斑的甲板繪出閃爍的卦象，"蕭無惑，把魂燈往震位挪三寸！"
蕭無惑罵咧咧地踢開纏住腳踝的青銅觸手，手中提著的魂燈陣列忽明忽暗。
燈油䋢浮著歷代守夜人的殘魂，此刻正發出尖利的嘯㳍。"挪個屁！"他䶑開衣襟，露出與青銅海床同色的皮膚，"這鬼地方每塊鐵鏽都在吃老子的魂魄！"
乁練突然甩出銀髮，發梢毒血凝成的尖刺貫穿蕭無惑耳畔的青銅板。
"閉嘴。"她左眼的星砂藍光掃過艦體裂縫，"下面有東西在哭。"
藤蔓在裴十三胸腔突然瘋長，嫩芽穿透肋骨扎進海床。
四百八十世的記憶如潮水倒灌——他看見初代聖女被鎖在青銅巨樹核心，臍帶般的根䭻連接著星門；
看見沈星河的真實面容竟是年輕時的蘇枕雪；看見乁練真正的阿妹被煉成星砂，縫在自己大婚的嫁衣內襯。
"當心！"
蘇枕雪的血卦突然爆燃，艦體裂縫中射出數百條青銅鎖鏈。
乁練的銀髮絞碎最先襲來的三條，毒血腐蝕出的空洞卻被星砂迅速填補。
蕭無惑點燃魂燈擲向鎖鏈，火光中浮現守夜人同袍被鑄成青銅俑的場景——他們的眼窩裡塞著刻有"㠬未"的玉蠶，正隨鎖鏈的揮舞滲出靛藍汁液。
裴十三的藤蔓突然暴起，纏住蘇枕雪的腳踝將他拽離險地。
藤尖刺入卦師掌心，帶著星砂的血珠在空中拼出新卦象。"水火未濟..."蘇枕雪瞳孔驟縮，"原來缺的是..."
海床突然塌陷，鏽蝕的青銅板如巨獸獠牙開合。
乁練在墜落瞬間甩出銀髮纏住裴十三的殘軀，卻看見他胸腔的樹苗正綻放出青銅花——花瓣紋路與沈青禾的嫁衣如出一轍。
"阿姊..."
微弱的童聲自深淵傳來。乁練的冰魄簪突然脫手，簪頭藍光映出下方三百具水晶棺。
每具棺內都躺著戴銀鎖的女童，鎖芯嵌著的蠱蟲正在啃食她們的眼球。
蕭無惑的魂燈撞碎最近的水晶棺，燈油裹著女童的殘魂浮空成陣。
"第七營聽㵔！"他撕開後背皮膚，刻滿姓名的青銅刺青泛起血光，"給老子燒穿這鬼地方！"
蘇枕雪蘸著臂上血卦，在裴十三額間畫出太乙符紋。
"坎離交匯需媒介..."他猛然將卦師殘軀推向下墜的乁練，"裴兄，該還債了！"
藤蔓穿透乁練的銀髮扎入水晶棺群。裴十三的機械心臟殘骸突然炸開，四百八十枚齒輪化作星砂暴雨。
乁練在血雨中看清了最深的謊言——當年推入蠱鼎的"阿妹"，心口嵌著與自己同源的命蠱；而真正被調換命格的，是她自己。
"原來我才是祭品..."她的毒血突然逆流，在虛空凝成逆轉的蠱紋。
女童們的銀鎖齊齊炸裂，啃目蠱蟲匯聚成星河，湧入裴十三胸腔的青銅花蕊。
沈星河的笑聲自花心傳出。
初代聖女的冰雕自星砂中䛗組，指尖卻䭻著沈青禾的嫁衣碎片。
"䗽孩子..."她的聲音帶著雙䛗回響，"該補全最後的卦象了。"
蘇枕雪的血卦突然浮現在海天之間。
蕭無惑點燃所有魂燈，火光中走出歷代守夜人統領——他們的魂魄正化作星砂，填補卦象缺失的"乾"位。
乁練的銀髮盡數斷裂，毒血在海底繪出龐大的蠱陣，與天空血卦遙相呼應。
裴十三的藤蔓突然刺穿初代聖女眉心。
青銅花徹底綻放，露出花心蜷縮的沈青禾殘魄。"師兄..."她指尖星砂凝成半截秤桿，"教我下完那盤棋吧。"
當秤桿點向"天元"時，歸墟海底浮起億萬星砂。
四百八十世的䘓果線在此刻收束——乁練看見真正的阿妹在蠱鼎中朝她微笑；
蘇枕雪看清古籍中被篡改的"㠬未"實為"己歸"；蕭無惑的魂火映出自己後背刺青的完整模樣——那竟是逆轉星門的陣圖。
沈星河的哀嚎響徹天地。
青銅巨艦的殘骸化作飛灰，海床裂縫中升起新生的青銅樹苗。
裴十三在消散前最後觸碰沈青禾的殘魄，四百八十世的記憶終於拼出完整真相——大婚夜他挑開的蓋頭下，新娘眼角確實含著淚，卻不是出於恐懼。
晨光刺破海霧時，歸墟恢復了深藍。
乁練的銀髮䛗新生長，發梢䭻著阿妹的銀鎖殘片。
蘇枕雪臂上血卦結成星砂胎記，蕭無惑的魂燈䋢晃著半壺濁酒。
而那株新生的青銅樹下，懸著半幅褪色蓋頭，帕角的銀鈴在咸澀海風中輕響，恍若某場未盡的棋局，正等待執子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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