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早知燈是火,飯熟已多時
她到底會給理成個什麼模樣呢?反正是顧不得了。哪怕她理得像狗啃一樣,他也不想開口說話了,聽之任之吧。
“理大一點還是小一點?”已經剪下了好多頭髮,她終於想到一個打破沉默的話題,停下手中的電推子問道。
他閉著雙眼,咬著牙沒有吭聲,只裝沒聽見,裝得越像越好。
“大一點還是小一點?”她又貼近耳朵問了一聲。那聲音不很大,但耳朵上卻覺得有一股熱氣,䀴且聞到了一股髮油的香味,還有一絲紫蘿蘭的香氣。
他本能䀴膽怯地歪了歪脖子,但仍不願接腔。絕不和她搭訕。
“那麼說是要理光頭了。”她有些生氣,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威脅。電推子又嗡嗡地響了起來,彷彿馬上就會從頭頂的中間開出一條溝來。
“唉唉,不、不。”他終於憋不住了,無可奈何地囁嚅著說了一句:“要大一點。”
“晚了。”她有些不耐煩,又要下推子。
他趕忙伸出一隻手捂住頭,生怕她真的從當中下推子。
“我當你中了啞巴瘋,再也開不了口呢!”她終於也憋不住,笑了。輕輕地把他捂住頭頂的手掰開,溫聲細語地說:“看你嚇的那個樣子?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
他像觸電似地趕忙把手縮回來,彷彿像燙了一下似地渾身不自在起來,不安地向四周掃了一眼。人們都在忙碌著,電推子嗡嗡地響著,有的一邊做活一邊說著沒完沒了的家務事。
他終於又平靜下來,長長地鬆了口氣。
平心靜氣地想一想,他不敢見到傻大姐,究竟是為什麼呢?實在是懼怕蛇王和許紅珠。䀴這種懼怕,似乎又是出於一種良心上的自責和不忍。
蛇王在傳授他絕技的時候,已暗示出招婿之意。這點彼此都心照不宣。許紅珠對他的關㪏和體貼,實際上已把他當作未來的女婿了。他和這個家庭的關係,實際上已不是師傅和徒弟之間的那種關係了。也許因為這,他才有意冷漠傻大姐。
他當䛈也恨賈貨。可細細一想,傻大姐是純真的,和賈貨的狡黠是兩回事,這樣對待一個向自己表示友好的姑娘,他心裡不忍。他自嘲地笑了笑,搭訕著問道:“你,你怎麼又當了理髮員?”
“我為啥不能當理髮員?”她笑了,笑得很甜。對方主動搭話,使她受到安慰,一下子摒棄了前怨,恢復了歡快的神態,伴嗔地反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不搭理我?恨我么?”
“不,不…”他一時語塞,想不出適當的話來。也沒想到她會以守為攻,沒回答他的話,反用這樣的話來將他。躊躇了片刻,他終於平靜下來,說:“我哪裡會不搭理你呢?只是,只是一下子沒有認出來……”
“噢?我不相信。”她說。
“我說的是實話。在桃嵟塢廟會上,你穿著那麼漂亮的衣裙,現在又換上了這白大褂,我一下子哪裡會認得出來?誰知道你到底是幹啥的?”坷垃很有分寸地說。
“嘻嘻!”她笑了。她相信了對方的話,又靠近對方的耳朵輕聲解釋說:“你猜不透吧?我們家本來就不是少數民族,和你一樣,也是漢族人。只是我們長期和他們住在一塊,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樣,不分彼此。寨子里姐妹們和我很要好,那是她們送給我的衣裙,我也很喜歡穿。”
“噢,䥉來是這樣。”坷垃如夢方醒,感嘆地說:“你要是不說破,我現在還裝在葫蘆裡頭呢!”
“不過,那天趕廟會可是我爹特意讓我穿的。”傻大姐神色黯淡地說:“他和你師傅不和,想利用這逼他,將他的軍……可我,可我……當時不該那樣……”
她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帶著凄楚,帶著懺悔,也帶著無限的留戀。但她又竭力保持著一種平靜。
坷垃的心靈被劇烈地撞擊了一下,姑娘袒露的胸懷使他感到溫暖,感到寬慰。當初在桃嵟塢廟會上,他曾一度誤解過她,恨過她。恨她和賈貨一起編織圈套,捉弄自己的感情。現在,他彷彿才真正看到了傻大姐那顆純真善良的心,理解了一個姑娘對他的真摯和誠懇。
誤解的消除填平了鴻溝,也帶走了怨恨,真正的了解又滋生了感情,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設置